靳水月祖孙二人出了灵隐寺后,便上了马车,马车上,靳水月对着自家祖父一个劲儿的笑着,欢腾极了,看的靳辅高兴不已,头发已经花白的他知道自家孙女真的不是傻妞,也未生病,乐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马车缓缓向前,半个时辰后便驶入了京城,朝着靳府的方向去了。
今儿个的靳府张灯结彩,锣鼓声震天,好不热闹,简直比老爷子去年过六十大寿的场面还大。
靳家大爷靳治豫早就在门口恭迎宾客了。
如今正是二月里,天儿还有些凉,冷风阵阵,看着大门口空落落的没有一个人前来,请来吹拉弹唱的戏班子也渐渐没了声响,靳治豫脸上冷汗直冒,再瞧瞧左邻右舍那些探出来来看笑话的奴才们,愈发觉得心中难受。
堂堂靳府,从前何等的风光,父亲还是河道总督时,不知多少人前来巴结,如今失了势,连奴才们都敢来看笑话了。
靳治豫的嫡妻高氏在内院等了好久也不见一个女宾客从侧门进来,心里凉成一片,看着怀里抱着的小侄女,她脸上露出了苦笑,往前院去了。
“夫君,时辰不早了,进府吧,准备开宴了。”高氏走到门口,对站在大门外的靳治豫说道。
靳水月在高氏怀里探出头四下张望着,果然没有看到一个宾客,而街面上不少人都指着他们这儿,神色躲闪,叽叽咕咕的,想必没有说什么好话,她知道自家大伯和大伯母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很想安慰他们几句,却因年纪小,还说不出话来。
“一个宾客都未到,真是人走茶凉,父亲怎么说?”靳治豫看着自家夫人,低声问道。
“父亲虽未说什么,妾身却知他心里难受。”高氏一脸苦涩的摇头,眼中盈盈泛着水光。
打从三年前公公被罢官后,靳府的境况是一如不如一日了,自家夫君的差事前些日子也丢了,如今府里就靠着那点儿祖业养活着,奴才们打发出去了不少,依旧入不敷出,为了给小侄女水月大办一场百日宴,她把这两年的积蓄都全拿出来了,剩下那几样值钱的首饰也都当了请戏班子,这百日宴操办的还算风光,可连一个宾客都没有,就连亲戚们都躲避着不敢前来,算是白忙活一场了。
“夫人别泄气,没人来便算了,咱们自个吃,让府里的奴才们都多吃一些,这样的好酒好菜莫说是他们,咱们都好久不曾吃到了,今儿个就当是家宴,自家人乐呵乐呵。”靳治豫看着自家夫人这样,十分心疼,连忙安慰着,伸手过去抱过靳水月笑眯眯的逗着,便要吩咐身后的奴才紧闭大门,都进去吃酒。
“哈哈哈,治庸兄,你们靳家人就是不识趣,好好的非要办喜事儿,自取其辱了吧,要不要兄弟几个进去帮你们凑凑热闹啊?”就在大门正准备关闭时,门口却传来了嘲笑声。
靳水月从高氏怀里探出头去,只见一年轻男子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脸上还露着凶光,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靳治豫回过头去,见到来人时,气的浑身发抖,但还是紧紧咬牙忍住了想要揍人的冲动,一挥衣袖便要进府去。
来着名叫贺辉,京中有名的纨绔,家世不高,不敢欺压权贵,却仗着家中有些家底,欺辱穷苦百姓,靳治豫当初忍不住教训过他几次,如今靳家失势了,没有少遭到这厮的报复。
前几****丢了官职,便是拜其所赐。
“别急着进去啊,治庸兄,咱们都是好心好意来贺喜的,如今的靳府早就没落了,除了我还有谁愿意来触霉头?”贺辉大笑起来。
“你什么意思?”靳治豫厉声喝道。
靳家是没落了,但还轮不到眼前这个狗东西来侮辱。
“我的意思是……我既然能抢了你的官职,就能抢了你的所有。”贺辉猛的走上前来看着靳治豫,冷笑着,然后还不怀好意的看了靳治豫身边的高氏一眼,淫笑道:“嫂夫人真是个美人儿,我见犹怜,嫁给靳治豫这样的废物真是可惜了,嫂夫人,不如你跟了我如何,总不至于让你生活艰辛,连件像样的首饰都买不起。”贺辉说到此还故意盯着高氏头上的素银簪子,一脸的讽刺。
高氏闻言气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的确把她值钱的首饰都当了,如今剩下的这素银簪子是大户人家丫鬟都看不上的东西,可她从未觉得丢人,倒是被这厮调戏,让她心里十分愤怒。
高氏怀里的靳水月也气的不成,真没想到古代也有这般不要脸的泼皮无赖,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这厮竟然调戏良家妇女,实在可恶。
“贺辉,你找死。”靳治豫无法忍受这个贼子侮辱自个的夫人,大叫一声便冲了过去,与这贺辉厮打在一起,可贺辉身后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早有准备的他们立即扑了过去,对靳治豫拳打脚踢起来。
高氏在一旁都吓坏了,从前靳府风光之时,养了不少家丁护院,谁敢在靳府门口动手,就是找死,如今却被人欺负到了门前,看着丈夫被人拳打脚踢,她心痛欲裂,立即吩咐府门口的人去帮忙,只可惜这两个看门的瘦弱小厮一下子就被人打倒在地了。
靳水月见自家大伯父脸上都挂彩了,鼻血直流,小脸急得通红一片,因担心,指甲都将柔嫩的手心给刺破了,她却毫无擦觉。
一日之中,她突然想通了,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接受了自己的亲人们,所以感同身受,真恨不得自己能够上前帮忙揍那不要脸的东西。
“去去去……快去禀报父亲。”高氏对身后的丫鬟大喊着。
后堂之中,靳辅正在太师椅上坐着,等儿子儿媳他们过来,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就在此时,丫鬟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老爷,不好了,贺家少爷带着人来闹事,在府门口侮辱少夫人,大爷和他们打起来了,您快去看看吧,迟了大爷就凶多吉少了。”
“什么?”靳辅闻言浑身震动,立即往门口跑去,他本就是会功夫的,虽然年近六十,但却依旧老当益壮,片刻功夫便跑到了门口。
“给我住手。”靳辅大喝一声,提着门口的棍子就冲了过去。
前来闹事的贺辉见此立即放开靳治豫,带着身边的人退后几步。
“治庸你怎么样?”靳辅上前伸手拉起了儿子,见其脸上都是瘀青,头上和鼻子都还流着血,气的浑身发抖。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如今真是连阿猫阿狗都敢在靳府门口撒野了。
被高氏抱在怀里的靳水月看着大伯父靳治豫头上一直往下流的血,简直快担心死了。
靳家真的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了吗?真的到了人人都可以欺辱的地步了吗?靳水月捏着小小的拳头,脸上满是和她年龄不相符合的愤怒。
万恶的旧社会,让她一醒悟过来就看到亲人被欺负,可偏偏她太小,什么都做不了,没有比这更憋屈的事儿了。
靳辅一边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查看儿子头上的伤势,见开的口子不大,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立即对着贺辉厉声喝道:“贺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我靳府门口撒野,找死吗?”
“靳老爷子只怕还旧梦未醒吧,您和靳治豫如今都被罢官了,小老百姓一个,我贺辉为何不敢来揍人?小爷我今儿个还把话撂这里了,日后爷天天来,只要是靳府的人,敢出这道门,爷见一个揍一个。”贺辉无比嚣张的叫道。
“你……。”靳辅闻言大怒,正欲说些什么,靳治豫却拉住了他的手臂道:“父亲,咱们不和这样的畜生多言,回府吧,今儿个可是水月满百日的大好日子,不要被这种人触了霉头。”
靳辅知道,儿子是想息事宁人了。
靳辅生平最恨胆小软弱之人,长子靳治豫一直不错,倒是次子靳治雍是个软弱没主见的主儿,让他生气,可如今连长子都低了头。
靳辅没有怪他。
如今的靳府哪里有资格和这京中任何官宦人家争斗,这根本就是自取其辱。
靳水月看着自家大伯这狼狈的样子,心疼极了,眼泪直流,伸出手想要摸摸他,嘴里也发出了咿呀呀的声音。
“水月乖,别怕,等你再长大些,伯父给你买好吃的,咱们进去了。”靳治豫以为小侄女是被吓哭的,心里很难受,但是他还是露出了笑容,从高氏手里拿过锦帕按住头上的伤口后,便拉着高氏准备进府去了。
靳水月看的难受极了,特别是大伯母高氏不住的掉眼泪,泪水都落到了她的小脸上,让她的心愈发疼,她能感受到他们的悲伤和无奈,特别是祖父,他的身影仿佛在这一瞬间老了许多,站在风中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