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解语安抚完右边脚踏实地的丫鬟们,才转头看向了左边三个心比天高的通房候选。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一番,才道:“你们可都是打定主意要给四爷做通房?”
三个人就互相看了看,俱都豁出去了,都道“是”。
安解语便叫过秦妈妈,低声嘱咐了几句。秦妈妈下去准备不提。
安解语就问道:“你们可知,做主母的,为什么要给老爷收通房?”
三人便一人一句答道:
“夫人没有嫡子的时候,替夫人传宗接代。”
“将老爷留在正屋,帮夫人固宠。”
“夫人身子不适的时候,代夫人伺候老爷。”
安解语就笑了,“你们也都挺明白的吗。那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
又接着道:“只我们四房的情形,大家也都清楚。首先,我们四房有嫡长子,所以,不用通房替我传宗接代。其次,本夫人不需要别人帮着固宠。这还没上手呢,就惦记得宠了,要我说,你们也太好高骛远些。最后,夫人身子不适的时候,你们不想着多伺候夫人,却去觊觎老爷,这种丫鬟,不管到哪里都是要被打死的。主子买了你们,是要你们做活服侍主子的,不是接你们进来享福,然后踩到主子头上的。”
底下三个丫鬟见夫人故意歪曲她们的话,脸都气得通红。却也不敢强嘴。只心里暗暗着急。
说话间,秦妈妈已经托了一个大食盘过来,盘子上三个玉白小碗里面装着黑糊糊的汤药。
安解语就指着那个食盘道:“你们三个,若现在就想做通房,就先给我喝了芜子汤,断了子嗣,再去服侍四爷。若不喝芜子汤,私自想勾引主子,将生米做成熟饭,我却不是那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人。到时候这事后芜子汤照样得给我喝下去。若真是对四爷有情,想跟着四爷,就自赎自身,先出去做个良家,再看四爷愿不愿意用妾室的礼正式抬进来。--总之,我们四房不是大房,丫头养的小子,我们四房是不认的。对孩子也不好。等你们做了娘就知道了。别把孩子当邀宠的工具。这辈子能做母子是上辈子修来的缘分。”
大房送来的两个丫鬟就不甘地反驳道:“夫人若不想要通房生的儿子,可以每次侍寝之后给我们喝凉药,便不用担心。这芜子汤却是太过霸道,岂不是要绝了我们的后?”
听雨便对那两个丫鬟斥道:“夫人在这里,哪有你们说话的份儿?--再说,夫人菩萨心肠,不过是吓唬你们一下,哪会真的做出这么损阴德的事儿?”
安解语当没听见听雨的话,只道:“我这人没有什么耐心。可不耐烦每次盯着你们跟我男人上了床,又要盯着你们吃药。万一哪次漏吃了,让你们怀上了,少不得还得让你们生下来。那我今天岂不是吃饱了撑的,在这里信誓旦旦地说不要丫鬟生的小子,过一阵子,你们就真的给我整出个小子来打我的脸?--所以最妥帖的办法,便是一劳永逸的绝了这个后患。反正你们也都知道通房是干什么用的。--难道说,你们还存了别的心思?不是真的要为夫人分忧,而是打着自己的算盘,等生了儿子,好母凭子贵不成?”
廊下的丫鬟俱都红了脸,却是谁都没料到,四夫人会如此脸酸心硬,把这些人人都知道,却人人都不会明面上说出来的话,就这样红口白牙地道了出来。
安解语又看了看下面人的脸色,便接着道:“至于你们的后路,却是放心。若真喝了这芜子汤,我们四房养你们一辈子。不用担心以后老了没人养。”
大房送来的两个丫鬟终于明了四夫人是铁了心要下狠手,便磕头认错,不愿再做通房候选。
安解语就温言道:“现在知道错,却是晚了。不过我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非要赶尽杀绝的人。既然你们不愿做通房,我也不强求你们,只我们这四房是不能再留着你们了,你们还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两个丫鬟就磕头谢了恩,便由秦妈妈带着,去自己屋里收拾了东西,送回大房去了。
廊下就只有听雨一个人依然站在左边。双目含泪,似哀求又似绝望地看着夫人。
院子里的人也都知道听雨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和夫人情分自是不同,便也都留心看着夫人对听雨如何处置。
安解语便道:“听雨,你跟着我多年,我也不想逼你,只规矩就是规矩,我不能因为你一人坏了规矩,以后却是难以服众。现下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如果你不想做通房,就不必喝这芜子汤。我也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照样做我们四房的一等大丫鬟。以后也会帮你找一户好人家嫁了。”
听雨就跪下磕了个头,道:“夫人仁心厚道,奴婢自不敢挑剔。只奴婢曾发了誓要伺候夫人老爷一辈子,并不想嫁到外面去。奴婢只有一个请求,望夫人成全!”
“你说。”
听雨便有些微红了脸道:“奴婢还有要事要跟四爷禀报。等奴婢说完要事之后,不管是生是死,全凭四爷和夫人处置。”
安解语便沉吟半晌,到底要不要考验自己的男人呢?--这是个问题。
再说范朝风今日一大早便升了官,自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等不及和大队人一起回来,只快马加鞭,先回了府。去太夫人那里交待了几句,便急匆匆地回到风华居。结果在正院门口看见里面一堆人乱哄哄地,就一个人改从后门进到屋里。
到屋里面,却发现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只好自己找了家常衣服换上了,就想出去看看安解语都在院子里做什么。可刚走到内室和外屋的接口处,就听见安氏正牛皮哄哄地指挥着众丫鬟:要做通房的站左边!不愿意做的,站右边!
“被通房”的范朝风就彻底囧了,也不好意思出去,便坐在内室的门帘处,专心支起了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他自小习武,耳力自是比一般人都强。
待听到安氏干净利落地打发了两个大房送来的丫鬟,便微微笑了: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看来安氏真是不一样了,以前怎么没有看出安氏有这份能耐?--那时候,他屋里要是有丫鬟有了小心思,安氏都是私下里和他闹,既不想容人,却又担心在他面前失了身份,那患得患失之心溢于言表。和现下这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的后院我作主”的理直气壮实是判若两人。想到安氏近来象是顾虑全无的模样,便有些失神。
接着就又听到听雨的过分要求,范朝风便冷了脸,起身出到廊上,站到了安氏身边。
安解语抬眼见到范朝风从屋里出来,微微诧异了一下,又看见范朝风一脸寒霜地望着廊下的听雨,便知道他定是在屋里听了一会子了。便也不言语,看他如何作答。
听雨冷不防看见四爷走了出来,自是又惊又喜,那眼泪就刷地流了下来,望着范朝风,无语凝噎。
范朝风看了她这副样子,只觉得腻歪不已:矫揉造作,明显是学安氏以前的样子。--看来是要借着安氏失忆做个台阶往上爬了。心里不由对这个丫鬟微微的失望。以前还以为是安氏的心腹,自也对她不同一般的丫鬟。却让对方以为自己对她有意,才敢大着胆子当面驳了夫人,非要自己这个老爷出面。
便道:“你有事,对夫人说也是一样,何必舍近求远?--我也没那闲功夫听个丫鬟白话。”便转身要走。
听雨就急道:“四爷,此事有关夫人!四爷却是非听不可!”
秦妈妈便赶紧对夫人道:“夫人,听雨这小蹄子疯魔了。夫人还是和四爷赶紧进屋里去吧。这里有奴婢伺候就行了。”
听雨听见秦妈妈的话,更是豁出去了,大声道:“四爷,奴婢要说的事,秦妈妈也知晓。四爷要不信,可以问秦妈妈!”
安解语不动声色地看着听雨,只在心里琢磨:听雨到底要说什么?还和自己有关?--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不由想起了一事,便下意识看了秦妈妈一眼,却见秦妈妈有些畏缩地躲了躲。安解语的心便一沉,脸色有些发白。
范朝风本没有把听雨的话放在心上,只转身要走的时候,瞥见安解语花容失色,秦妈妈又面色诡异,不由也生了几分好奇之心。只还是不动声色,就叫道:“来人!”
便有两个掌刑嬷嬷过来。
范朝风就吩咐道:“给我堵了嘴,关到外院刑房去。等夫人气消了,再处置。”
听雨本来觉得峰回路转,还有希望,结果四爷一个指令就将她的路堵死了。还未来得及再叫出声,一个掌刑嬷嬷就用一团不知什么东西堵了她的嘴,那东西上似有什么药物,听雨没闻两下,便觉得昏昏沉沉,只身不由己地被掌刑嬷嬷绑了,扔进了外院刑房里最靠里的一间屋子。
掌刑嬷嬷便狠狠地道:“这是你的好姐妹听雪待过的地方。好好的人上人你不做,偏要找罪受。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听雨一口气接上不来,就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