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择衣

范朝风一瞥之下,看见对方没有穿中衣,只套着一件宝蓝色软绸单裙。那裙子样式颇为奇特,胸口以上俱是裸着,只两条薄薄的细带穿过裙衫,挂在雪白圆润的肩上,却是衬的雪肤更是潋滟。又见安解语起身弯腰去够搭在床边的淡蓝色长袍,那白里透粉的胸脯就活泼泼沉甸甸地从胸口的裙边上跃了一半出来,极是旖靡。便赶紧转过了头,深吸一口气道:“睡觉的时候穿这么单薄,也不怕生病。”

安解语够着了袍子,便披上起身下床道:“我不耐烦睡觉的时候穿那么多衣服。要能什么都不穿才真正睡得好呢。”不知怎地,安解语觉得在范朝风面前说话极是自然,一不留神,将自己前世的习惯说了出来。

范朝风就皱了眉头道:“别太出格。着了凉不是玩的。”

安解语才恍然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就笑了:“我不过随口说说。你也别急。看,筋都爆起来了。”说着,就拿了床头矮几上的一条帕子,轻轻在范朝风额头发侧按了按。

范朝风紧皱的眉头就疏缓下来,慢慢闭上眼,轻轻握住了正给他揉按鬓角的玉手。那手十指纤纤,软腻细滑,柔若无骨。握上去,便如同回到了他们旧时的日子。

安解语的手握在他的大手里,温暖厚实,又微有薄茧。便不由慢慢摩索他手掌的茧,有些心疼地问道:“在外面,很辛苦吧?”

男人的手便微微颤动,更用力地握紧了女人的手,只道:“屋里就算有地龙,也是不够的。你起来做什么?--怎么晚上起夜都没有人在旁边伺候?这都什么天,晚上只披个夹袍。我送回来的那些毛皮是不是又被人扣下了,到不了你的手?”

安解语看这男人侧脸微红,只顾左右而言他,装作没有听见她刚才的问话,就抿了嘴笑,也不揭穿他,只道:“那些都是上好的。我都让人收到库里去了。现下家里这些我都没穿遍呢。又做新的做什么?--你放心,我要出去,都是大毛灰鼠银狐一件件往身上套的。”

就要站起来出去。

范朝风拉着她的手坐下,道:“你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去叫人。”

安解语便道:“我睡得不舒坦,想让人炊点水过来泡一泡。正好你又回来了,一路上也辛苦,也打些水过来洗洗吧。”

范朝风这才醒觉自己却是需要好好洗漱一番了。这几日就忙着赶路,恨不得睡在马背上。那味儿自己闻惯了不觉得,解语平时一惯娇气,肯定早就不悦了,却还一直耐着性子,跟自己软言细语,心里感觉更是异样。便赶紧站起来,大步向外间走去,边走边道:“我去让人炊水。你到床上去,盖着被子,休要冻着了。”

说话间已出了屋子,到了外面的套间。

今晚是听雨值夜。以往都是睡在里屋床铺的脚踏上。现下的安解语却是不习惯有人睡在自己床下,就让人在外间放了个榻,值夜的人就睡在那里。里间外间只有一道厚厚的门帘隔着,隔音的效果自是没有。却是方便让外间值夜的人听见里面的响动。

听雨平时睡卧警醒,这几日又心里有事,也没有怎么睡着。后来朦胧睡去,却是闲些被厣着了,也是刚刚才清醒过来。犹在微喘,便见一个男人掀开里间的帘子走了出来。

安解语在里屋便听见听雨又惊又喜的声音:“四爷!--您回来了!”

又听见范朝风温醇的声音回道:“嗯。我也是刚到。夫人有些不舒服,你出去让小厨房的婆子烧些热水抬进来。多烧点,我也要洗一洗。”

听雨便麻利地起身,拿了一旁的棉袍穿上,又套上夫人赏的灰鼠皮袄,脆声道:“四爷您刚回来,先歇一歇吧。我去厨房让婆子烧水。四爷可是用了晚饭吗?要不要做些点心垫一垫?--这离天亮还早呢。”

范朝风看了一眼墙边那一人高的落地钟,已是子时过了。便点点头,道:“若有什么吃的,随便热些来。就不用麻烦现做了。”

听雨便道:“不麻烦。都是现成的。则哥儿晚上要吃蟹黄包子,夫人给做了好几盒。四爷也是爱吃这个的,我就热了那蟹黄包子可成?”

范朝风展眉笑道:“最好不过。好久没吃蟹黄包子了。这天寒地冻的,你们到哪里弄得蟹黄?”

听雨就卖了个关子,俏皮道:“四爷吃了就知道了。”又补充道:“都是夫人想出来的。则哥儿可爱吃了。”

范朝风点点头,也不再多言,就进去了里间。

听雨便满心欢喜地出了屋,往小厨房去。叫醒了值夜的婆子,几个人就一起喜气洋洋地忙乎起来

范朝风进了里间,看见安解语披着外袍,在屋里忙来忙去地找东西。便过去携了她的手道:“跟你说了回床上去,就是不听。可是要冻病了,才知道轻重。”

安解语就顺手拉了他的手,来到榻边道:“我给你找了几身衣服出来,看看你都喜欢穿哪种颜色的?”

就有四身云锦面皮毛里的长袍摆在床对面的贵妃榻上。一身靓蓝色,配雪白的狐毛领和滚边,很衬安解语睡袍的颜色。一身大地色,配大毛的围脖和滚边。一身烟灰色,配黑色貂皮衣领和滚边。还有一身石榴红,配同样红艳的红狐皮子,倒是最耀眼的一身。

安解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挑了那身石榴红的长袍出来。只心下暗自腹诽:这一身衣服一定是这位范四爷的敌人送来的,完全是毁人不倦。

没想到范朝风竟然就伸出手,轻轻摩索起那是石榴红的长袍。

安解语实在受不了在非婚礼的场合看男人穿一身红,便赶紧拿了那身靓蓝色的,冲范朝风身上比划了一下,道:“我看这身不错。要不穿这身?”

范朝风讶异抬头道:“你以前最喜欢这身石榴红的?”

安解语就觉得额头有瀑布汗流下来,只强嘴道:“我改主意了。这石榴红实在不衬你。还是这靓蓝色的更合适。”

范朝风忍不住就笑了:“你不用迁就我的喜好。”

安解语也惊讶地笑了:“你也觉得这身蓝色的好?”

范朝风点点头:“我最爱那套。不过你以前不喜欢。说看我穿蓝的觉得太老气。”

安解语抿嘴笑:“现下好了。我们是心有灵犀了。”又正色道:“我们是夫妻。有什么话,我希望你能当面对我说,不要藏在心里让我猜。你要有什么喜欢,或者不喜欢的,也都要告诉我。不要以为我是你妻子,说话行事便一定能合你的心意。若不合你心意,便是心里没有你。也别去外人处诉苦,说我不了解你。--更何况我现下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如同一张白纸一样。我们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全靠我们从现下起一点一滴的积累下来。若有了误会,不马上解释清楚,以后免不了要梗在心里,又另外寻了小事争执吵架,却是太伤夫妻之情。”

范朝风从未听过有女人如此坦荡的说辞,只觉得十分有道理,便重重点头道:“我晓得。你放心。”

这边听雨已经带了几个婆子抬了水进来。从外间的小门送进了里间的净房。

净房里却是有两个白色暖玉砌的池子。一个大些,可以容得下三四人在内一起泡着。一个小些,只适合一两人坐在里面。玉石冬暖夏凉,就是单坐在里面也不怕冰了身子。安解语初来异世,刚见到这个净房的时候,曾大大吃了一惊。这个水准,已可以赶上她前世家里的浴缸了,且用料更讲究,又天天有人打扫清理,是以安解语每日都要泡澡。就算到了冬日也不例外。

秦妈妈和听雨初始很不习惯。她们一般冬日里每七日才洗一次澡。平日里每天也就洗把脸,泡泡脚而已。

安解语却在这件事上异常执着。好在风华居的小厨房应有尽有,人手也多,所以慢慢大家也就接受了四夫人的这个新癖好。

秦妈妈又曾私底下对安解语说过,风华居的种种陈设,都是在范四爷娶亲那年添置的,比侯府的正院有过之而无不及。据说那净房的玉池,也是侯爷当初特地托人从西边费了大力气运过来的玉料,还欠了那西镇抚使好大的人情。而风华居的小厨房,其实那规格早就和大厨房相差无几。

秦妈妈也道,怕是因为这个原由,大房的几个人,早就对四房不满,对风华居的种种出格摆设动了火。只因为侯爷一向也让大房的人礼让四房,又范四爷一直对安解语呵护有加,并未如她们预见一样让安氏坐了冷板凳,便都未敢造次。却是等侯爷和四爷都离了家,才一个个跳出来要收拾四房。好在安解语并不是弱的,又紧紧护了则哥儿在身边,反是入了太夫人的眼。之前太夫人倒是对安解语一般,之后不知出了何事,竟一反常态,事事护着四房了。

安解语对秦妈妈的说法未置可否,且看着吧,到底都是些什么心思。便和范四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等着听雨炊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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