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
——《忆江南·红绣被》
第二天上午,君珩如约而至。
顾惜坐到驾驶座上,他亲自开车将她带到郊外,最后拐进挂着“闲人免进”牌子的路。
大门处,套着制服的年轻人,看到君珩啪得立正行礼。
“这是队里的训练基地。”君珩放慢车速,向顾惜介绍着,“有射击区,还有操场,我带你到后面那是练习开车的地方。”
因为他们是新部门,这地方是与其他部门合作的。
后面练习开车的地方是一个很大的操场,竖着不少杆子和障碍物,是为了给学员们提供练习车技的训练场地,毕竟追搏犯人什么的时候开车都是必须的技能。
将车停好,君珩从驾驶座上下来,拉开她这侧的车门。
“来,你来开!”
顾惜坐到驾驶座上,按照君珩的指点调整好坐椅。
她既然学过车,基本的知识都没有,君珩也没多说废话,只是让她随便地开开他看看她的技术。
顾惜按照从车上看来的理智知识,踩下油门。
踩得有点用力,车子猛地蹿出去。
“别急,慢一点。”
君珩没笑她,只是用手掌轻轻拍拍她的膝盖,表现出十足的耐心。
越野车一蹿一蹿像只大青蛙,在场地上一跳一跳地往前走。zusu.org 茄子小说网
因为是早上,不少预备队员刚刚吃完早餐,还没正式开始训练。
远远看到操场上的大青蛙,顿时哄笑出声。
“这谁啊,在这儿练青蛙跳呢?”
“看看去!”
……
听到众人的笑声,顾惜抿抿唇,有点不好意思。
“停车。”
君珩轻声开口,她只当是自己开得不好,忙着踩刹车停下。
推开车门,君珩扫一眼四周看热闹的众人。
“都闲得是吧,列队!”
看到是他,一众半大小子全傻眼,忙着个个挺直如松排好队。
“向右转,先给我五千米再回来!”
众人右转,向前跑。
“我怎么看着开车的是个女的。”
“操,肯定是嫂子!”
“我说怎么君队这么有耐心,要是我车开成那样,早给我从窗户扔下来了!”
……
众人小声嘟囔着跑远,君珩重新坐进副驾驶座:“别理他们,他们刚开车的时候,比你开得还烂!”
顾惜:“这么说,我开得挺烂?!”
君珩:……
“不是,我是说……你比他们开得都好!”
知道他从来不是会哄人的那种,顾惜敛起脸上装出来的怒意。
“没关系,你就把我当成是你的队员一样教。”她转过脸,语气郑重,“我要比他们都开得好!”
君珩点点头,向前面的障碍路一指。
“往那边开,不许碰到杆!”
一个用力教,一个聪明认真学。
很快,顾惜就开得有模有样。
毕竟就两个踏板,一个进一个停,至于转向之类的,控制汽车可比控制马简单多了。
在撞倒十来根杆子之后,她开得越来越顺,胆子也越来越大,速度也渐渐地提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
“开慢点,再开一圈咱们就休息。”顾惜将车子掉头,重新驶上障碍路。
眼看着她车速加快,君珩忙着提醒,“开慢点!”
顾惜坏坏一笑,脚下的油门并没有松。
其实她心下有分寸,这个弯已经过了七八遍,方向盘打多少,她都铭记于心。
只是想要试试,他教给她的飘移技术。
“小心!”
眼看着车子就要撞到前面堆着的轮胎,君珩惊呼一声,一把扯松安全带,扑过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男人突然扑过来,反倒打乱顾惜的节奏。
方向盘转身,汽车斜着撞上轮胎垛。
好在顾惜及时踩下刹车,车速并不快,因此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撞击,只是轮胎垛伸去平衡,上层的轮胎骨碌骨碌地滚下来砸到风挡玻璃上,将整个越野车前半截都埋起来。
感觉着男人紧紧拥住自己的胳膊,顾惜一时失神。
她看过理论知识,很清楚地撞车时最安全的方法就是系好安全带,在原地不动。
他竟然扑过来保护她?!
“惜惜!”感觉着怀中的女孩没有动作,君珩慌乱地直起身,车子被轮胎埋着看不清楚,他用手摸索着她的胳膊和腿,“撞哪儿了,说话啊……小惜?!”
“我没事!”顾惜抓住他的胳膊,“你为什么要扯松安全带扑过来。”
君珩被她问也是一怔,“我……我就是怕你有事。”
当时情况紧张,他根本就多想为什么,不过就是本能地反应而已。
男人的眼神里满是关切。
如果一个人为了保护她,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这难道还不是爱吗?
手从他的胳膊上抬起来,扶住男人的脸,顾惜语气郑重。
“阿珩,我喜欢你,我爱你!”
上辈子,他一直想要听她说一句喜欢,只是她一直压在心里没提。
那时,她心里只有江山天下。
总是想着,以后还有机会……
结果他们再也没有以后。
这次她要好好地说给他听。
这样直接的表白,君珩也是有点意外。
心下,当然是欢喜的。
“我……”他笑得有点不太自然,“我也……”
那个“爱”字在嘴里打个转,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像他这样的男人,实在不是那种喜欢把爱挂在嘴边的人。
到最后,只勉强说出三个字。
“我也是!”
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我也是……怀着那么强烈的心情。
顾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主动地将脸向他靠近,贴上他的唇。
昨天他就要想要的那个吻,现在补给他。
昏暗的驾驶座上,两个人缠成一个。
“撞车了!”
“快快快!”
……
跑操回来的众人,远远看到这边被埋住的越野车,吓了一跳。
所有人全部都用最快冲刺的速度冲过来,慌乱地拉开埋住车的轮胎。
“队长!”
“嫂子!”
……
“你们没事吧?!”
一个队员刚要拉开车门,手还没撞到门拉手,已经被人从里拉开。
君珩皱着眉扫一眼众人:“捣什么乱?”
“队长,我们……”
那人还要再说什么,已经被身后另一个同伴拉开。
“对不起,对不起,大家列队,继续跑步!”
“队长,你没撞坏吧,嫂子……”
“嫂什么嫂子!”那个懂事的一把拉开自家傻了吧唧的兄弟,“有队长呢,用你关心嫂子!”
他连推带拉,几个情商高的也反应过来,迅速将同伴推开。
“走啦走拉,跑步去!”
大家列了队,重新往回跑。
那几个没反应过来的还在回头看。
“队长没事吧?”
“我怎么听他说话有点喘,真没撞坏啊?!”
……
成长的队长坏笑:“你们几个傻了,我说怎么找不着女朋友,没看到嘴上还沾着口红呢!”
刚进队的小年轻一脸疑惑:“队长还涂口红?”
年长的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活该你打一辈子光棍!”
大家就一起哄得笑了。
君珩远远听着,抬手抹一把嘴唇,果然看到手背上一层明显的粉,男人的脸就红了。
轻轻咳嗽一声,他转过身,向驾驶座上的顾惜挥挥。
“你倒车,我把轮胎挪挪。”
顾惜坐在驾驶座上没动:
“刹车卡住了,踩不动。”
“我看看!”
他重新钻进车子,凑过来要去看刹车,却被她抓住衣领,唇就又覆过来。
君珩微微一怔,翻身化客为主。
亲到一半被这帮臭小子搅了局,他也是意犹未尽。
活了二十多年,从来不知道情为何物。
一旦尝到滋味,突然就变了人似的欲罢不能。
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我把轮胎挪开,你休息一会儿,中午我让食堂给你做点好吃的。”
顾惜红着颊点点头。
君珩刚将车子挪开,掉在车座上的手机就响起来。
她伸手捏过手机,递出车窗。
“电话。”
君珩将手机接过去,听了几句,变了脸色。
“我马上过来。”
“怎么了?”顾惜问。
“简茗从幼儿园把孩子接走了。”君珩拉开驾驶座的门,“我来开!”
顾惜知道事情紧急,与他换了座位。
看她系好安全带,君珩利落地倒车,车子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驶出营地。
四十多钟之后,车子停在鉴定中心楼下。
商言已经在台阶上等他,旁边还站着一位套着西装,气质干练的年轻女人。
“这是商言和洛锦,这是我女朋友顾惜。”君珩用最简洁的方式帮双方介绍,“孩子呢?”
“他们将孩子带到上面的鉴定中心了,简茗请的医生马上就到。”洛锦答道。
“我上去接孩子!”君珩迈上台阶。
“君珩!”商言追过来,拉住他的胳膊,“你冷静点,对方已经提起诉讼,他们有这个权力!”
君珩停下脚步:“但是,他们没有经过我同意,我才是孩子的监护人。”
“君珩!”洛锦也追过来,“你要知道,这是没有意义的,这个鉴定早晚都要做。”
君珩垂下睫毛,语气也软了些,“至少不是今天!”
“到底是怎么回事?”顾惜问。
“我们进电梯说。”商言带着几人一起来到电梯间,大家相继进去,他就简单说明情况,“现在,对方就是想要利用舟舟的心理问题做借口,争取孩子的监护权。其实阿珩你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是鉴定出来,舟舟真有心理问题,咱们也不一定会输。”
他侧脸,看向洛锦。
对方是律师,法律方面的事情,当然是她最熟。
“没错。”洛锦轻轻点头,“这个问题并不是你造成的,我们只要证明你是比简茗更适合的监护人就可以。”
“如果……”顾惜抬起脸,“鉴定出来孩子没有问题呢?”
“那我们的胜算就更高。”洛锦耸耸肩膀,“现在,他们就是想要在这个问题上搞事情,想要证明江家不是适合孩子的地方,而且……”
她微微顿了顿,“上次君珩表现的暴力倾向,也不太好。对方很有可能会拿这个说事,甚至把孩子的心理问题安到他身上。”
“他们做检测了?!”
“应该还没有,毕竟我们还没到,他们就算是做了,我们也可以不承认。”
“那就好。”顾惜抱起胳膊,“我可以保证,舟舟没事。”
顿时,三个人的目光都移过来。
上一次,商言可是亲自给那孩子做过难测的,舟舟确实是存在明显的心理问题,否则也不会梦游。
商言不明白她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你的意思是?!”
顾惜莫测一笑:“只要你们想办法,让孩子和我单独呆几分钟,我就能保证事情万无一失。”
“这……”商言有点犹豫。
哪怕是作为心理医生的他都不能保证这一点,对方如何做到?
洛锦不了解顾惜,只是将目光询问地看向君珩。
毕竟,他才是孩子的亲舅舅和监控人,决定也要他来做。
“好!”君珩答应得很干净,“洛锦,你来办!”
洛锦点点头。
这时,电梯已经到达楼层。
几人一起出来,跟在洛锦身后来到鉴定中心。
“舅妈?!”
看到顾惜,江舸比见到君珩还亲,笑着扑到她怀里。
“想舅妈没?”
“恩!”
看着一大一小无比亲近的样子,洛锦也是露出笑容。
这孩子和顾惜这么亲近,这对于君珩来说无异是个有利条件。
商言站在旁边,看看顾惜,再看看君珩,也是暧昧一笑。
站在另一侧的简茗,可没有这样的好脸色。
“舟舟,过来!”
“我不!”小家伙抱着顾惜的腿,向后缩了缩,“我要和舅妈在一起!”
“过来,爸爸一会儿要给你做鉴定呢!”简茗努力装出一副好爸爸的样子,“你乖乖听话,完事爸爸带你去买最新款的玩具!”
小家伙撇撇嘴,兴趣缺缺:“我才不要!”
这会儿,房门推开,简菁带着一位中年男子走进来,看到君珩和顾惜,她扯扯唇角。
“哥,心理专家已经赶到,我们开始吧!”
“等等!”洛锦走到前面,“为了保证孩子的状态,我们要求让他先休息二十分钟。”
“他又没干什么,需要什么休息?”简茗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商言也站过来,“孩子的精神状态,对于心理状态的鉴定有很大的影响,如果他没有足够的精神,怎么面对鉴定。”
“如果你们不同意,那我们也可以拒绝这一次测试!”洛锦的态度强硬起来。
一个是律师,一个医生,都是说得有理有据。
法院一方派来的工作人员,点点头。
“好,让孩子先休息一会儿。”
毕竟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刚刚一直情况不太好,他也担心会影响测试结果。
这孩子可不仅仅是一个孩子,身上还背着百亿的身产,这可不是小案子,容不得半点闪失。
简家兄妹无奈,只好答应。
“来!”顾惜牵住江舸的小手,“跟舅妈到外面玩儿一会儿。”
小家伙欣然前往。
简菁皱起眉:“她怎么也在这儿?”
旁边还有工作人员在,简茗瞪一眼妹妹,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几个人走出房间,洛锦带几人带到一间门前。
“这是我在这里的休息室,你带孩子进去。”
顾惜点点头,带着江舸走进去,顺手关上门。
商言和洛锦对视一眼,同时将目光落在君珩身后。
“我不知道。”君珩看出他们的疑问,目光落在门上,“我相信她。”
顾惜要做什么,君珩也不确定。
但是,对她,他有足够的信任。
门内。
顾惜将小家伙抱到沙发上,从包里取出笔记本撕下一张纸来。
“舅妈,给你变个魔术,好吗?”
“恩。”
小家伙点头。
顾惜抬起手指,送到嘴边咬开一个血口。
“舅妈,你流血了!”
“嘘!”顾惜竖起手指,“我可是魔术师,别忘了!”
小家伙点点头,她以血指代笔,在纸上画出一个符号,轻轻吹干,折好放到小家伙手心。
“现在,闭上眼睛!”
江舸闭上眼睛。
她低念几句,手指结印在他小手上一指。
金芒闪过,小家伙手中的符纸就不见踪影。
“哇!”小家伙张开小手,看看自己的掌心,“舅妈好厉害,你怎么做到的!”
“这可是魔术师的秘密,回头我教给你,不过……你不能告诉别人,好不好?要保守秘密!发誓!”
小家伙抬起小手,作发誓状,在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手势。
“真乖!”亲亲他的小脸,顾惜取出纸巾按住手指上的伤口:“走吧,一会儿舅舅他们要等急了。”
拉开门,将小家伙牵出来,顾惜将压着纸巾的手指塞进口袋。
“行了,走吧!”
三人看看江舸,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这会儿,简家兄妹已经找过来,简茗走过来,一把抱起江舸,左看右看观察一圈,并没有发现君珩等人做什么手脚,这才将小家伙抱进鉴定中心。
留小家伙和法院的工作人员、鉴定专家里面,其他人则都在外面等。
半个小时,漫长的如同一个世纪。
对面,简茗笑得很冷:“君珩,我儿子的心理疾病全是你造成的,我绝对不会再让孩子跟着你。”
他话音刚落,房门已经被人拉开。
简茗抢着跑进去,“怎么样,我儿子他没事吧?”
“放心吧!”心理鉴定专家笑着站起身,“这孩子的心理非常健康,什么问题都没有,是个聪明可爱的小家伙。”
简茗的笑容僵在脸上。
上次的心理医生可是说得很清楚,这孩子有明显的心理问题,怎么会……没事呢?
对面,商言也是暗自意外。
“舟舟,走啦!”
顾惜伸过手指,小家伙小跑过来拉住她的手。
看着二人走出门去,君珩上前一步站到简茗面前:“以后,离孩子远点,从现在开始,我禁止你们去看他!”
简茗咬牙:“他是我儿子。”
“我是他的监控人,我有这个权力。”
君珩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