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浮生似梦归尽去

太虚山下天涯境。

云深雾渺。

道人高坐云巅,那目光垂落,定定的注视下方石壁,又似是要看尽这方烟雨清平。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下,平常生仍旧注视着天涯境,他在等待,等待着剩余人的归来。

已经有许多的仙家从无垠海中回来,这当中亦有遭难者,亦有受伤者,那石壁上墨水被抹去一处又一处,当然绝大部分的仙家还是无损的回来,但龙华之中还剩下二十余位不曾回来的人。

抛开青猿,火龙,森罗魔人,越山青,剩余的人皆是从天涯境中离去到达无垠。

石壁上留有他们的名讳,然而平常生的眉头皱着,那目光定定,却是注视着其中一个名字。

确切的来说,是曾经的一个名字。

青箬笠的名字被雾水抹去,那黑色的墨顺着石壁浸入沧浪江。

这让平常生感到惊骇难言,毕竟当初那位仙家过来时,其中仅仅是出了一指便达到了一行二十位的,这样一位仙人,全力出手怕不是有出窍亦或洞玄的法力,无论如何也是神仙,然而却死在了无垠。

白袍仙兵已经被派遣出去前往太华山,这事情不能耽搁,而平常生过了许久,才把目光从那名字之上移开。

既然已死,那也就成为了过去。

他守在此地很多年,看见过很多的名字被抹去,早已有些麻木,只是这一次,从石壁上消失的名讳,有些多了。

呼——!

风突然吹了起来,平常生从云端上向下望去,看见那天涯尽头,大雾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大雾乱云,光华微闪,四面八方有无数白袍仙兵涌现,这三万天河仙兵护佑天涯境,受平常生一人统帅。

一片青叶从大雾之中探出头来,渐渐显露出身形,而后续的青光不断弥漫,最终整片青叶都消散殆尽。那云雾之内,从青叶上化出二十三道虹光,露出真身,让平常生看的清楚。

李辟尘、穆寻雁、阴桓、黄天凉、藏锋、藏岚、唐清尘、温凉、甘始、天门子、祝凝心........

这些人重新出现在平常生的眼中,至此,平常生的心中,终是有一道声音响起。

不必发丧了。

这是的他第一念头,第二便是踏步上前。

天上的雨下的有些大了,平常生来至前方,对着诸人打过稽首,言起:“诸位此去无垠,终是平安归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那群圣见到平常生,顿时皆是打过稽首还礼,李辟尘看见他,从那袖袍之中取出一杆旗帜,交还平常生:“镜水赊命旗,这宝物我还不曾用上,多谢道友当初赠我,如今此物,也算完璧归之。”

平常生接过那旗帜,对李辟尘摇头:“道兄不必谢我,这旗帜能不用,自是大好,若是用了,便表明道兄遇到了生死之事,难以渡过,要靠此旗续命。”

话落,李辟尘的神色微微一黯,摇摇头不言。

平常生看他面容,目光微撇,又记起那之前刚刚被抹去的名字,便是心中了然,便也长叹一声,那旗帜收回,对李辟尘不言不语的打个稽首,最后只能道:

“生死有命,道兄且莫要陷入迷障。”

李辟尘听言而语:“我已经知道,多谢道友提点,多谢。”

这方话还不曾言罢,越山青忽的喳喳起来:“咦,那个森罗魔兄怎么不见了?”

话语落,倒是惊起诸人恍然,再转头看看,却发现那森罗魔人当真是不见了。

明明是一起进的海角,那森罗魔人却在此时消失无踪,这不免让诸人疑惑,而平常生听得诸人言语,明晓其中缘由,便道:

“魔道中人亦有连接海角之处,海角是门,诸位进入天涯之中时,可否看见无尽云山?那些俱都是没有被开辟出的门,森罗魔人从海角入内,自有归去之法。”

李辟尘叹起:“这森罗万象峰的人,倒是和寻常魔道不甚相同,话说回来,我云原之上七大魔门,那枉死城天天接个活计,还讲究货到付款,倒像是个走镖的,而森罗万象峰又是一群追逐大道的痴狂人。”

“这两个门派划归魔道,纯粹是因为不可控制......”

李辟尘言罢,也不说其他五个,因为其他五个,基本上就是正统魔道的说法了,毕竟他们都各自有祖师在天,与那苦哈哈的苦界老祖可不同。

“这次倒也得了那森罗魔人助力,欠个了人情.....”

李辟尘心中记下,平常生引路,此时定住天上大雨,让诸圣离开天涯境。

而他自己,却没有出来。

因为石壁上仍旧有名字不曾消去。

……

两侧剑峰插在云霄,来至天涯境口,群圣互相道别,其中多是鼓励之言,那好歹也在龙华之中共同出生入死,这一来一去,诸位之间的情谊也上升了不少。

李辟尘问道李长生:“你何去也?若无去处,不若随我同回峨眉?”

李长生笑着摇头:“兄长好意,愚弟心领,只是这无垠一行,被那五公主坑住,几乎被杀,更是让我心中警惕,如此方是知道,我这人间行去,历练还远远不够,那太上杀者,吞天传人,当真是处处心惊。”

“我此番去,还是要在人间行走,至于去哪里,到何处,我不知道,便让老天爷来为我做主吧。”

“归山静修,我已经修持的够了,八卦炉里困了六千年,我已经是呆了太久太久。”

李辟尘听李长生罢言,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一句:“万事小心。”

“愚弟晓得。”

李长生笑,于是转身去,突得又留下一言:“兄长如今功成玄光,力杀出窍,我观兄长魂魄心境,当是早在灵明,越我太多太多。”

“但有一事,兄长,对情之一言,可否放下了?”

李长生此言落下,李辟尘那抬起眼来:“你从何处而知?”

“剑姑告诉我的。”

李长生笑,李辟尘则是叹:“多管闲事。”

原来是这样,当初自己在龙盂之上斩情丝未断,祝凝心不知道自己已与那姑娘见过,故此便告知李长生,怕是在当时等候自己那处,在定海群山便已经讲述了出来。

“她与你说却不来自己问我,看来她和你倒是挺像一对的。”

李辟尘一甩袖袍,李长生倒是连连摆手:“剑姑何等身份,白羽伏龙之主,我不过一小小金丹,她如何能看得上我,只是当年旧识,此番不好直接询问,便来告我罢了。”

李长生笑,又追问:“不要言我,且愿一闻,兄长究竟是如何想的?”

那头颅昂起,看群仙四散归山,各回仙门而去。

袅袅之音而起,响彻于冥冥之间。

李辟尘开言。

“梦者,不明而思也,求而求不得,一切皆泡影。”

“我已放下。”

李长生听言,便明白一切,登时便笑:“原来兄长早已有所决断,是愚弟鲁莽而问。”

“但兄长虽至灵明,如今渡过情劫,不若乘着还有三载光景,快寻那第六心境?”

李辟尘望他:“你说....坐忘么?”

李长生点头:“是,正是坐忘。”

李辟尘笑起:“坐忘难得,我还差的很远.......不过此言,我记下了。”

李长生也笑:“那愚弟便不再打搅兄长,这便离去,去把那.....山河踏遍。”

他化长虹离开,而便是此时,李辟尘摇头而言,那话语落下,轻轻而动,却不单单落在离去的李长生之耳,还传入远方的祝凝心耳中。

.....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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