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九章 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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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和夫人走得仓促,彼时又战事吃紧,于是齐珩煜虽再不情愿,仍旧是只能将母亲暂且埋葬在这后山的谷堆旁。

齐珩煜执着火把,步步往谷堆走去,每走一步,步伐就要沉重一分。

恰逢寒风乍起,吹得他手中火把摇曳,宛如鬼火一般,照得人面色鬼怪。

曲嫣然只沉默地跟着他走,待走到家和夫人坟前时,她心头仍旧是止不住地一沉。

这样光辉而绚烂的女子,死后竟不过黄土一抔,草草埋葬在了此处。

“……母亲走的时候,还提起你。”

不知过了多久。

曲嫣然听到身旁传来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声音。

曲嫣然便朝他看去,也不知是不是许久不见了,她竟无端地感觉他苍老了许多。

胡子拉碴的样子,哪里像是什么叱咤风云的将军?分明像个要饭的流浪汉。

“她让我来问问你,是否出了新作。”

齐珩煜攥紧了拳头,语气间似乎在强忍着什么痛苦,“她说这战事实在太苦闷了,她想看些爽快的故事,她……”

齐珩煜说不下去了。

他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也真是奇怪,曾经如铜墙铁壁一般的男人,此时竟如此颓唐佝偻,叫人丝毫感觉不到,这人也曾经是个高大威武,又不可一世的侯爷。

曲嫣然没来由的,忽然觉得他很可怜,此时此刻,他除了他一身的荣耀与傲气外,算得上是什么也不剩下了。

至亲撒手人寰,至爱早已消失于天地之间,他信仰的一切分崩离析,只剩下一地的谎言与狼藉。

这个可怜的男人,此刻一无所有了。

“我幼年跟着师父习武时,还有不少人戏谑我,说我是见着我父亲被削藩被打压,舍不得权势,这才投奔的国公府。还说我想靠着这皮相,蛊惑国公府家的大小姐,给她做上门女婿。”

齐珩煜像是在这寒风中站得太久,整个人在这荒地中已经生根发芽了一般的,沉闷着一张脸,神情木然的复述着当年的种种。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神情木讷得仿佛是在说着旁人的故事。

“……可我那时,其实半点都没有这些心思。无人知晓,我那时的梦想实则是有天若是战乱起,我领兵出战——莫说领不了兵,即便是混迹在军队里,做个寂寂无名的小卒也罢,最好是战死沙场,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近日来其实发生了许多许多事,你也曾曲解我当年拜师的动机……如今我身边至亲之人走的人,去的去,我再度回想起儿时的梦想,有时也会在想,或许那便是于我最好的安排。”

“许多事,原就是我不配。”

齐珩煜声音沉闷而悠长。

那是曲嫣然不曾见过他的颓然。

她虽在来之前就料想到,这人多半是存了什么死志——心存死志的人,她也不是没见过。

她妈方女士,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是如今看来,齐珩煜到底是与方女士不一样的。

方女士向来是个爱发疯的,她心头所有的苦闷都一股脑的发泄在了旁人身上。她才不会去管旁人的死活,若真是将她心头的苦闷都发泄干净了,说不定她也就不想死了。

然而齐珩煜不一样。

他受着严苛的礼教长大,那些所有拿不上台面的情绪,都通通被他压制在了那些“温良恭俭让”之下。

他或许是渴望做好这一切的——安顿好昭阳,为当年的那一场错误负责。也照顾好柳玉颜,偿还她当年的救命之恩。

同时还要为嘉和夫人尽孝,为正德帝尽忠。

只是到头来,昭阳去了,当年的恩情不过是一场精心的设计,而嘉和夫人——这个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母亲,最后也在他面前咽了气。

他什么都没做好。

到头来也什么都没有了。

或许最后他还想拼命去做好的一件事,便是守卫家国平安。

霍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曲嫣然在齐珩煜面前长叹出一口气,“齐珩煜,我来到这里这些日子,渐渐明白了一些道理,或许人生,就是一场漫长的告别罢。”

“家人,挚友,爱人,都会相继离去。”

“最终孑然一身,什么也不剩下。”

寒风阵阵刮过眼球。

曲嫣然恍惚中仿佛看见了方女士,然后是沈母,最后……

是沈安安。

她微微阖上眼,在寒风中轻叹出一口气,“人生如戏,齐珩煜,向死而生罢。”

寒风飞扬而起,顷刻间黄沙漫天,仿佛山雨欲来。

齐珩煜在这一片苍凉中,赤红着眼看着曲嫣然。

那一刻,他忽然感到这女人身上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果敢坚毅,向死而生。

在她盛大的光辉下,他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宛如过街老鼠一般,只能匆匆藏匿起来。

根本不敢出来露面。

或许也便在这一刻他确信,她不是昭阳,或许也不是曲嫣然。

她只是她自己。

……

而此时不远处,平阳与苏长运二人正猫在树林丛中,鬼鬼祟祟的偷瞄着曲嫣然与齐珩煜。

见得二人只这么平和地站在那儿,而曲嫣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叫得齐珩煜的头越来越低。

平阳不由得撇了撇嘴,嘟囔着:“我以为曲嫣然这趟来全线,是后悔了想跟齐哥哥复合呢。结果还是这么一副死样子……”

“她在做什么?她以为她这么傲气,还能叫齐哥哥反过来求她吗?”

苏长运听得平阳这一通嘟囔,忍了又忍,差点就想捧腹大笑了。看了眼平阳,苏长运忍不住笑她:“亏得你还是洋葱先生的书粉。你这脑袋瓜子,除了男女那档子事儿能不能再装点别的?”

“今儿个在前线的莫说是齐珩煜,就是张珩煜李珩煜,曲嫣然都会来的。她是为着这一场战事来的。又不是为着哪一个男人来的。”

“你将她这样看轻,当心她今后不许你再看她的书了!”

“苏长运!!”

平阳被说得羞红了脸,气急败坏地伸手去掐他。

苏长运倒也由得她掐,只不过末了又忍不住继续笑她:“再者说了,什么叫她那么傲气,还指望你那齐哥哥倒过来追她?”

“你难道以为,女人必须要倚楼卖笑,风情万种的才能被喜欢?”

苏长运笑:“就好比说你罢,你又笨又小心眼,我不还是被你迷得走不动道儿了?”

“你自个儿想来的,赖在我身上做什么!”

平阳气鼓鼓的,伸手又拧了苏长运一把。

只是末了,又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所以,为什么呢?”

她问得这么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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