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来了还是来了求追读

踏入都堂之后,宋绶先是对着诸位相公一一施礼,然后步履忐忑的来到丁谓面前。

其实,丁谓叫他过来的意思,他也大概猜到了。

多半是制词的缘故。

严格来说,宋绶并不是寇准一系的人,但他的表兄杨亿,却是寇党的人。

所以,他对寇准的际遇是抱有同情的,正是出于同情,宋绶在草拟制词时,制词中的苛责不免轻了几分。

“见过相爷。”

丁谓神情淡漠的瞄了一眼宋绶,绷着脸质问道。

“舍人素以文名,怎地不会做文字耶?”

宋绶执礼道:“下官愚弩,还请相爷示下。”

丁谓冷哼一声,故意加重了语调。

“寇准匹夫,行乱法之时,恰逢先皇不豫(生病)之初,先皇骤闻干纪(违法乱纪)之举,大震,以致寖剧(病情加重)。”

“此事,舍人为何不入文字?”

都堂西侧,王曾听到这话,不由无名火起。

丁谓这话,完全是颠倒黑白!

先帝病情加重,是因为寇公吗?

小人!

真是十足的小人!

腾!

下一秒,王曾愤然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到丁谓面前。

然而,愤怒归愤怒,王曾还是不忘礼仪,先向丁谓行了一记叉手礼。

“丁相所言,恕曾不能苟同!”

丁谓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王参政,老夫所言,哪里不实了?”

其实,单从表面来看,丁谓陈述的内容好像没什么问题。

寇准谋立太子监国之时,真宗的身体确实欠佳,事泄之后,真宗的病情也的确加重了。

但这两者,并不是因果关系。

丁谓所言所行,纯纯是偷换概念。

王曾反问道:“丁相此言,何异于‘指鹿为马’?”

此话一出,位于丁谓右手边的次相冯拯,心里差点又乐开了花。

王曾的嘴巴,可真毒。

指鹿为马的人是谁?

赵高啊!

赵高是什么人?

夫高,故宦人也。

王曾的这句反问,将丁谓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以致于丁谓连礼节都忘了,只见他脸色涨红,怒声暴喝。

“王曾!”

《礼记》有云,君前臣名,父前子名。

一般情况下,只有天子和父亲才能直呼一个人的名字,像丁谓这样既不呼字,也不呼职,而直呼其名的行为,是严重的失礼行为。

此刻,在场的众人当中,最尴尬的不是被人呼名的王曾,反而是站在一旁的宋绶。

王曾正面硬钢丁谓,算是给他解了围,宋绶心中很是感激。

但亲眼目睹了宰相和参政之争,而且事情的起因似乎还是他,这就让宋绶有点坐立难安了。

以丁相的脾性,多半会找他秋后算账。

虽然自己和参政任中正也有点关系,但那点香火情,能顶什么用?(注1)

‘真苦也!’

王曾神色淡然的拱了拱手:“丁相,有何见教?”

见教你妈了个头!

这句心声,纵使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丁谓也不会宣之于口。

丁谓只能双眼喷火的瞪着王曾,怒气冲冲道。

“老夫要与你去禁中,当着太后,当着官家的面,亲自廷辩!”

被王曾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搅和,丁谓忍不了了!

这个官,他贬定了!

脏水,他也泼定了!

去禁中,不过是让王曾彻底死心罢了。

太后对寇准的怨恨,不比他少,在贬官一事上,他和太后是一路人。

“既是丁相所命,曾,自然遵从。”

王曾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看他的表情,不知道的人,多半会以为,他才是胜券在握的那个人。

“哼!”

丁谓冷哼一声,看着王曾稳如泰山的样子,他恨不得撕了那张脸。

什么东西!

不过是嘴皮子厉害而已!

从入仕至今,王曾这个穷措大只任过两任亲民官(地方基层官),且前后时间总计不过二年。

两年,能学到什么?

真论邦国大计?

他王曾有那个能力吗?

在丁谓眼中,他要比王曾强上一百倍。

自己要文才,有文才,要基层经验,有基层经验。

何况,在针对寇准的事上,他和太后才是同一条战线!

飞龙骑脸,王曾拿什么跟他斗?

“来人!”

“传信閤门司,老夫和王参政要入禁中‘请对’!”

请对,即朝臣向天子申请入内面奏,是一种非常规性质,且由朝臣发起的议事流程。

请对的具体规定,是由太宗定下的,凡内外群臣,皆能向閤门司申请入内请对。

如今,请对官员的品级虽然有了限制,但限制再高,也限制不了宰相请对。

不仅如此,宰相请对,天子还不能押后,反而得尽快引见。

……

……

……

崇徽殿。

一如前几日,赵祯准时来到殿内,规规矩矩地向刘娥请安。

“大娘娘。”

请安结束,赵祯摆出一副踌躇不已的模样,小声道。

“我有事要说。”

看到这副表情,刘娥闻弦而知雅意,而后她挥了挥手。

“且先下去。”

待到屏退众人,赵祯微微上前几步,低声道。

“大娘娘,爹爹又传话了。”

“你爹爹又嘱托了什么?”

赵祯故意露出纠结的神色,半晌方才答话。

“爹爹说,寇相公历经三朝,即便做错了事,也不该贬至道州,爹爹说,可以给寇相公分一个西京留守的差事。”

听到这份嘱咐,刘娥的心,瞬间乱了。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

她就知道,先帝会提起这事。

至道年间,先帝能被太宗立为太子,寇准是出了大力的。

因此,先帝御极之后,很是倚重寇准,历来恩赏不绝,即使寇准偶尔犯错,先帝也很少加之责罚。

天禧年间,哪怕寇准被罢相,但先帝还是给寇准加了‘太子太傅’、‘莱国公’的荣衔。

贬官寇准,可不是先帝的本意。

这是丁谓的意思,也……也是她的意思。

一侧,赵祯半抬着头,悄悄的观察着刘娥的神色,眼见刘娥神思不属,他的心反倒是平静了几分。

召回寇准,是赵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虽然他知道寇准和刘娥的关系很紧张,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稳重,不代表完完全全的四平八稳。

该冒险时,仍要试一试。

何况,知西京留守司事,只是一个闲置,通常是给官员养老用的。

当然。

令赵祯做出这个决定,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寇准的身份。

寇准是帝党!

仅凭这一点,就值得冒险。

至于,刘娥会不会因此加害于他?

赵祯觉得可能性极低,刘娥是如何登上皇后之位的?

母凭子贵!

刘娥摄政的资本是什么?

仍然是他。

因此,只要刘娥不是失心疯了,他肯定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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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任中正的弟弟任中行有一个女婿,其名钟离瑾,合肥人,目前的官职应该是京西路转运使。

钟离瑾娶任中行之女是续娶,他之前的妻子宋氏早丧,后来续娶任氏女。

钟离瑾的前妻宋氏,应该是宋绶的姐姐或者妹妹。

资料来源:《合肥北宋任氏墓志》、《宋代路分长官通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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