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4 以牙还牙

卒员们停止进攻、喊话劝降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大帐中才有两名手无寸铁的敌卒行出,趋行穿过己方战阵来到魏军阵前便深拜下去,口中高呼道:「我主齐国赵郡王睿,敬拜大魏太原王,我主愿降,唯请大王垂怜城中士民、包容勿害。」

李泰闻言后便着员回话道:「高王但降,余事莫问。孤历战南北,未以杀降为威!」

这话回答的颇不客气,但今形势逼人,大帐内的高睿也无别计可施,在帐外的魏军一再喊话催促下,只能披发跣足的行出,身后跟着两名侍从,各自捧着他的袍带、符印等物。

「罪人高睿,拜见大王,乞请、乞请大王……」

高睿生平绝无此类经历,这会儿忧惧、羞惭满怀,话讲到一半已经颤不成调。

「高王免礼,今来伐罪,王非首恶,既已知罪出降,无忧安危。」

李泰着员入前收缴了高睿的那些符印信物,并且亲自给其人披上了一件魏军戎袍,之所以作此优待倒也不是为了收买高睿之心,主要还是做给周遭那些北齐将士们看的。通过对高睿这个高氏宗王的礼待,可以大大的消解这些齐军降人们的忧恐与抵触。

在将高睿略作安抚之后,他又目视大帐方向,沉声发问道:「斛律金何在?」

「斛律、斛律太师自感军败辱国,羞见群众,业已自戕于帐内。」

高睿听到这话后,便又垂首涩声答道。

李泰听到这话后也是愣了一愣,待到麾下军士解除收缴了在场齐军将士们的武装并将大帐内外彻查一番后,他便也缓步行入帐中,旋即便见到正自横于榻上、早已气绝多时的斛律金。

李泰之前虽然也曾与斛律金对阵交战过,但还没有近距离的观察过对方,此时走上前去将其遗容略作端详,心中也是颇生唏嘘,又不由得联想到之前病故的老大宇文泰,不免感慨随着这些旧时代的人逐渐逝去,一个时代也正自终结。尽管还有一些旧时代的人存在着,但已经不能成为当下世道的主流了。

他让人将斛律金的尸体抬出帐外,向着那些北齐降人们略作展示,然后便又说道:「斛律金恃其薄智,引军拒我,以致双方交战多日、伤亡累多。无论东西伤亡,罪皆在此一身。本意执之问罪,未料此徒仍然刁悍不肯伏法,弃众自决,可谓不义!

唯我军府执法严明,不纵不枉,不因位高而阿从,不因处卑而失恤!今日告尔群众,各作申诉前日受命谁人、罪应归谁?上天有好生之德,尔徒但有一情可恕,我亦不忍加害,恤尔活尔,以应天德!」

他倒不是对斛律金怨念太深、以至于其人哪怕死去都不肯罢休,只不过斛律金带起的这风气很不好。打不过就加入不是你们镇兵的基操吗?怎么到老子这里你竟然宁死不降?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倒也明白斛律金何以做出这样的选择,无非与北齐政权捆绑太深再加上为儿孙计,加上自己也已经这么大年纪,与其忍辱投降不如一死了之。

可老子跟你打了这么久,别说千金买马骨,到最后连老子这一点生杀予夺的机会都不给,这能答应?对于这样的政治人物而言,死亡可绝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

正如历史上其子斛律光,作为敌对一方,其人活着的时候那就要拼命的离间污蔑,斛律光就是国之大女干,只要有他北齐政权就好不了!死了的斛律明月才是好人,是唯一的北齐柱石、家国之光,明月在则国在,明月亡则国亡!主打就是一个杀人诛心,你们这些北齐遗老们能力不行、品德更不行!

对于眼下的李泰而言,倒是还没有太过宏大的设想,只是想借此在一众北齐俘虏当中制造一些不和谐从而便于管理。

连场交战下来,前后所俘获纳降的北齐俘虏乡人

也有将近万人,而河洛之间的战事则还没有结束。

这么多的俘虏一旦处理不好也是一个隐患,李泰既没有丧心病狂到直接下令处决上万俘虏,又没有足够的精力和时间去对这些人进行细致的整编,那就只能祭出公审这个屡试不爽的法子出来了。

斛律金作为高欢集团的元老和心腹之一,在晋阳兵群体当中的威望甚至都可以说不弱于齐主高洋。如今将其人拎出来批斗一通,直接就可以破坏掉晋阳兵将士们那种集体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让他们彼此之间默契无存,从而减小聚众搞事的几率。

随着赵郡王高睿的投降和斛律金的死讯公布,城中还有其他几处仍自负隅顽抗的敌军也都陆续的弃械投降,自此金墉城便被完全的控制下来。

除了这些齐军俘虏之外,城中还有将近三千名西魏军士。这些人多是不久前的邙山之战中被擒获,自此便被囚禁在金墉城中,原来是有五千余众,但在李泰围城的这段时间里,这些西魏将士们不只饮食不得供给,而且还受到齐军的迁怒虐待,到如今只剩下了不足三千人,且一个个都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这些人原本以为必死,没想到太原王终于攻下了城池,将他们给解救出来,获救之时一个个都喜极而泣。当李泰来到这里对他们进行安抚的时候,一众人全都深拜于地、泣不成声,先是感谢李泰的救命之恩,当再讲起连日来在战俘营所遭受的待遇时,又是对斛律金等北齐将士恨得咬牙切齿。

就在李泰围城伊始,斛律金便着员将数百西魏战俘拖上城头斩杀立威。之后李泰着员在城外以河阳炮进攻城池的时候,为了维持城中守军的军心士气,斛律金更是屡屡命人将这些战俘捆绑在石炮的轰砸范围内,把将士们对这石炮进攻的恐惧转变为欣赏西魏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恶趣与快意。

李泰得知此事后,眸光也是一凛,当即便着员严查除了斛律金这个下令者之外,北齐军中还有谁人参与此事。

战争是残酷的,不只摧残人命,更是压制人性。只要能够有利于获胜,凡事都可无所不用其极。正如李泰用伦理孝义去胁迫斛律光在不适合的情况下强行出战,斛律金做出这样的安排也很难从道义上去进行指摘。

但战争也是唯胜负论,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如今李泰作为获胜一方,自然也没有笑释前嫌的道理。一般的敌对行为他可以不计较、不追责,但是这种超出常规之外的手段那必然是要追责到底,而且是要以牙还牙,你如何施暴于我,我就要如何加以报复。

他从战俘中挑选出几百名率先揭发斛律金顽抗罪状的军士,着员将他们引上土山,再将河阳炮修复架起,校正好角度力度后,让这些人操控着向城中轰砸。至于那些参与此事的齐军将士,则全都束缚丢弃在轰砸的范围中,一直到将这些人轰砸成血浆为止。

这样的做法在李泰的从戎生涯中都是鲜少去做的,除了齐军之前的做法有些恶心人之外,也在于他对晋阳兵这个群体整体上是持一个比较负面的印象。不只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敌对状态,也有一种处于民族感情上的厌恶。

胡汉矛盾贯穿高氏政权始末,即便到了北齐末年也未有缓和,反而更有加剧。譬如之前韩擒虎就阵生擒的敌将韩裔,他的儿子韩凤在北齐末年便仍作暴论道:「狗汉大不可耐!唯须杀却!」

所以对于晋阳兵的俘虏,李泰纵然有所包容,也都往往基于这些士卒仍有壮力可用,并不像对南朝降人那样宽容优待。

即便未来随着身份境遇的变化,需要更加全面的考虑民族包容问题,他所要融合的也是那些本身就积极谋求融合、争取进步的鲜卑人,至于一些仍自顽固、短于谋变者,随着乱世的结束而被淘汰也是最适合的归宿。

金墉城被攻克之后,顿时让

李泰所部人马在河洛之间大有反客为主之势,北齐过去数年在河洛之间大肆修造的城垒防事几乎尽被掌握,其军事力量反而被压制到了边角地带。

一干助战蛮兵们对此胜绩也是兴奋不已,他们越发有感于太原王的强大无匹,而且做起事来还豪爽至极,每每追从都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这一次李泰也没有亏待这些蛮兵,攻克金墉城后城中府库物资除了大军所用的精良甲械与一些粮油物资之类,其余的钱帛之类尽数散给这些蛮兵,以犒劳他们在局势还颇为不利的情况下便踊跃相助的义气。

因为有了金墉城等城垒在手,哪怕河阳方面再有人马来攻,也可以据城以战、不必惊慌。于是接下来李泰在稍作休整并安排一下城防任务之后,便又自己亲率一万精兵,奔赴宜阳方向去协助高乐所部人马抵抗段韶所部大军的回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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