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能上手术台的病人,总共有两位,一位是中肝叶的切除,一位是并发有肝胆管癌栓的病人。”梁学与凌然并行,说到这里,稍微有点犹豫的道:“这两个病人,也是之前积累下来的,一直没有决定要不要做手术。”
中肝叶和肝胆管都是肝脏中非常难以处理的部分,曾经中肝叶还被视为肝脏手术中的禁区,因为它的位置关系,被肝脏丰富的大血管包围,属于肝脏的中心地带,切除非常困难。而且,不像是其他部位,切除以后只有一个创面,中肝叶切除以后会有两个创面,伤口的缝合和恢复都是一大难题。
当年,吴孟超用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在实验室里做动物实验,积累了大量经验以后,才在1963年的夏天,完成了中国人在该领域的突破。也是这次的手术,将吴孟超从中国外科领域“一把刀”,提升到了世界外科领域的“一把刀”。
这两台手术都属于肝脏外科中极难的类型了,即使是在吴孟超开拓该领域半个世纪以后,依然是许多地方顶级三甲医院的普外科主任或肝脏外科主任未曾涉及的领域。
这两台手术若是给凌然做开放式手术,倒是正常,也是凌然曾经做过的类型。
不过,今天要做的是达芬奇机器人手术,用这么两台手术做选择,多少就显得有些难为人了。
梁学更不愿意让凌然等人理解成为难,所以额外解释道:“主要是说的太急了,昨天正好是我们李主任的手术日,把其他几台手术都给做了,专门剩下这么两台,等着明天或者后天开刀。”ぷ99.
听着梁学说的话,坠在两人身后的左慈典立即追问一句:“听您的意思,李主任还没决定好,是否要做这两台手术?”
“嗯,两名病人的身体条件还不错,但李主任还是有点犹豫。按计划,他是想请京城的飞刀过来……”梁学有点尴尬,道:“咱们突然提出要做肝切除的手术,这边合适的病人,就只有这么两位,或者,就要等几天的时间。”
“他原本是准备做开放式的手术?”还是左慈典询问。
梁学“嗯”了一声,又透出一点,道:“李主任从去年到今年的主要项目,就是中肝叶和肝胆管了。”
其实,不用他说,左慈典都能猜得出来前因后果。
这两台手术,就等于是李主任给自己准备的提高卷或者说附加题,是为了让自己有所提升而做的努力之一。为了安全起见,他又从京城邀约高手过来托底,或者干脆就是辅导。
高阶医生基本就是这么两条成长路线,要么是在高阶医院的超高阶医生手里接受训练,从住院医到副主任医师一路爬过来,强者接受衣钵,败者远走他乡。要么就是自立门户,不断的游历江湖,拜访名师,自力更生,研判研究,成就未来……
当然,两种成长路线是可以交叉的,只是前者随时都可能变成后者,而后者变成前者的概率低的多罢了。
“那是凌医生和您配合做手术呢,还是跟李主任配合做?”左慈典稍作思忖,就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梁学赞赏的看了左慈典一眼,道:“不嫌弃的话,我给凌医生打下手吧。”
“那行。”左慈典放下心来,看向凌然,道:“凌医生,您看咱们选哪个手术来做?”
“先做中肝叶,肝胆管癌栓比较费时间,要一点点的取。”凌然说的很自然的样子。
左慈典并不意外的看向梁学,微笑道:“主任,那咱们先做中肝叶?”
“好。”梁学也不啰嗦了。
他和左慈典其实都清楚,这波算是把李主任给弃了。
不过,弃掉才属于正常。梁学原本就是想跟着凌然蹭一点肝切除手术的。事实上,他做开放式肝切除手术的技术,可能比李主任还差一点,可以说,都没到有资格挑战中肝叶的程度,毕竟,他临床发展的方向并不是肝切除。
但是,用达芬奇机器人做中肝叶,这个味道就不一样了。
不扯其他的,单就这个领域来说,用达芬奇机器人做中肝叶的手术,在国际上都属于先进,而这种先进,不仅医院认,国内的医学界认,就是国外的医院和医学界也会认,稍微操作一下,达芬奇机器人的直觉外科公司估计还乐意帮忙再宣传一番。
这虽然是有些超出梁学此前的计划,但是,想想凌然此前的操作水平,再想想凌然在肝切除方面的技术水平,梁学竟是格外的有信心。
就是从最糟糕的情况去想,大不了达芬奇手术失败,中转开腹罢了。
而以凌然的战绩来说,中转开腹做中肝叶,那就太轻松了。
至于李主任是否开心这个问题——从科室内部的人际关系来说,梁学并不是很在意这一点。更不要说,他现在等于已经在考虑涉足李主任的专业领域了,即使换用一种更合理更委婉的方式,李主任该不开心的时候,还是会不开心的。
几个人说话间,就决定了接下来的手术。梁学再没有迟疑,领着凌然等人,直接来到病房。
“医生。”
“梁主任。”
病人家属早就等着了,见医生们进门,都站了起来。
“看一下病人的情况。”梁学也没介绍凌然,首先上前,搓了搓手,就放在病人腹部,做体格检查。
他稍微确认了一下病人的情况,便将位置让给了凌然。
凌然在他做体格检查的时候,已经用酒精凝胶抹了手,此时也是搓热了上前,更为仔细的检查了起来。
完美级的体格检查技能,狮王级的实战经验,以及雷龙饭量那么多的解剖经验,在极短的时间内,反馈给凌然大量的信息。
病人是一名略年长的中年妇女,她输着液,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在凌然的按压下,却是渐渐皱起眉头来,但依旧一言未发。
病人儿子也稍稍皱眉,看向梁学道:“主任,咱们教学练习的话,也不要太长时间吧……”
“今天的手术,我和凌医生一起做。”梁学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就用一句话回了过去。
病人儿子立即表示理解,又赶紧道:“不好意思,我也不是说怎么了,就是老妈生病了,心里有点焦躁,您别往心里去。”
“没事。”左慈典拍拍对方的肩膀,且安抚道:“梁主任和凌医生的技术都是非常好的。已经生病了,有他们给你母亲做手术,这是好事情。”
“嗯……”病人儿子沉默下来。
其母这时看看儿子,叹了口气,道:“我其实没啥,就是这个病,太拖累孩子了,其实,要我说……”
“妈。”儿子连忙打断了母亲的声音:“我之前是太忙了,休息一段时间就休息一段时间,你别操心这个了……”
在场的医生听惯了病人和家属的对话,可联想到“太忙”这个环节,依旧有感同身受的沉默。
梁学咽了口唾沫,原本因为准备做手术而激昂的心情,渐渐冷静了下来。
凌然仍然是面色冷静的样子,只是在按部就班的完成体格检查以后,默默的打出了虚拟人,又重新检查了一遍。
“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等检查结束了,梁学额外叮嘱了两句,才出了门。
一行人重回走廊,变的安静许多。
“想起吴孟超老爷子的话。”梁学突然叹口气,道:“一个好医生,眼里看的是病,心里想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