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梁国在明年的日子注定不会好过,主要原因还在于财政吃紧。
尽管桓熙平定叛乱,通过掠夺鲜卑乞伏部、破多兰部,可谓是收获满满,但也架不住他赏赐将士、大肆扩军,以及需要赈济凉州灾民。
五月盛夏之时,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霜,不仅在凉州地区引发了大规模的叛乱,也冻死了田地里的庄稼。
武威、金城、西平等三郡受灾,颗粒无收。
桓熙已经在凉州推行均田制,哪怕这场天灾晚几年到来,民众依靠分得田地后,积攒下来的粮食,也能自己渡过难关。
可是年初均田,年中受灾,一次秋收都没经历,凉州的穷苦百姓哪来的积蓄渡过灾年。
因此,从短期来看,桓熙攻取凉州,等同于是背上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至少在明年秋收以前,财政压力都难以得到缓解。
随着府门被缓缓打开,桓熙也从与韩嫣初次见面时的惊艳中回过神来。
三人商议过后决定,将此前追随王猛东出的三万步卒与一万州郡兵,以及他们的家属,总计四万户安置在弘农,交由邓羌统领。
桓熙招呼道:
“子良无需多礼,坐下说话,今日先生难得破费,特意为我准备了好酒,不曾想,这酒香却将你给勾了过来。”
说着,权翼反问道:
“不知梁公与景略究竟在谈论何事?”
“家父有言在先,我若置之不理,必会招人非议,认为桓某忤逆不孝。
权翼摇头道:
“莫非景略真以为我在屋外偷听?权某刚刚靠近厢房,只听见景略在说事情不会传扬出去。”
“梁国将领之中,能当此任者,唯邓(邓羌)、谢(谢艾)二人而已。
权翼也把方才的疑惑抛到了脑后,回答道:
王猛早已回到了长安,桓熙入城后,便迫不及待的直奔尚书台,前去寻他。
王猛不答,笑着对桓熙道:
“都起来吧。”
偏偏重赏将士、扩充军队、赈济灾民,这些都是非做不可的事情。
王猛与权翼见他这副假正经的模样,相视而笑。
如果是财政富裕的时候,倒是可以推行以工代赈,毕竟只要管饭,就能得到充足的劳动力,趁此机会可以推动基建工程的建设。
韩嫣已经为桓熙诞下一名庶子,桓熙碍于时代背景,必须以孩子母亲的身份,来区分他们的贵贱,但不等于他会忽视这个庶子,如独孤伽罗一般,将庶出血脉视如猪狗。
“我自会写信给父亲,答应他在冰雪消融以后,向弘农迁徙民众,布防重兵。”
但桓熙还是暂且留在了尚书台,耐心与王猛、权翼商量一些大事,其中就包括了往弘农郡驻兵的数量。
洛阳北有虞国、燕国,东面的兖州如今也被姚襄占据,荀羡在秋收之后已经与他置换了领地,退往淮南。
王猛笑道:
当然,桓熙也能理解桓温的苦衷。
厢房内,王猛暖了一壶酒,恭候多时。
二人精力有限,又要治理梁国,又要调教阿满与香孩儿,实在抽不出时间再来替桓熙管教如意。
因此,桓熙特意派人叮嘱王猛、权翼,无需百官迎候,各司其责即可。
“先生务必告诫各地长官,节省开支,不是让他们一毛不拔,倘若谁的治下饿死了人,我必定要在事后追究他的责任,严惩不贷。”
桓熙微微颔首,王猛所言,甚合他的心意,但桓熙还是好奇,因为他并没有来得及将自己的计划告诉王猛,桓熙问道:
“梁公,看来子良尚不知情,假使他人闻知此事,只可能是梁公泄密。”
一名肤白胜雪,有着迥异于中原女子容貌的妇人怀揣着紧张,也在注视着门外的来人。
但梁国的财政情况摆在眼前,桓熙只能尽可能的节省开支,在灾区搭设粥棚,施舍些米粥,保证百姓不被饿死即可。
王猛点头应是,转而说道:
“臣离开洛阳时,楚公寄言,希望梁公能够经略弘农。”
沈赤黔应声,转而派遣一名郎卫前去报信,自己则快步跟上了桓熙。
以王猛、权翼与桓熙的亲密关系,真要行刺,只怕桓熙的坟头草都已经长得老高了。
“而谢尚书任职兵部,另有重任,因此,臣斗胆向梁公进言,请以邓将军为弘农太守。”
桓熙无奈摇头,他又询问王猛:
“先生以为,何人可为弘农太守?”
话音刚落,只见房门被推开,桓熙以为是刺客,正欲起身呼喊,定睛一看,却是权翼笑着走了进来:
“主公若非意在代国,怎会以应远(邓遐)镇守银川。”
桓熙闻声发笑,原来是这项人事安排让王猛猜到了自己的想法。
邓遐固然是一员大将,但并非帅才,由他坐镇西套草原,也就代表着桓熙自己的精力会放在河套地区,自然不用谢艾、邓羌这样的统帅去主持局面。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桓熙在王猛、权翼的陪同下走出厢房,带着郎卫们守在院子里的沈赤黔赶忙迎了上来。
“二人的才能只在伯仲之间,但邓将军此前随臣响应楚公号召东出,与楚公以及楚国将领有旧。
桓熙分出三万战兵,策应洛阳,也能对桓温有个交代。
桓熙摆摆手,跳过了这个话题,他问权翼道:
“子良不请自来,不知所为何事?”
桓熙吩咐道:
“安排人往未央宫捎个信,我与子良还有要事相商,需要秉烛夜谈,今夜就不回府了。”
此时已是十月上旬,正值初冬时节,长安降下了一场鹅毛大雪,气候寒冷。
见来人是权翼,而非刺客,桓熙与王猛各自松了口气。
桓熙小酌一杯,而后说道:
“微臣此来,也是受人之托,慕容英听说梁公回到长安,特意找到护卫转告权某,希望能见梁公一面。”
厢房外自然是有郎卫看守,只是桓熙早就叮嘱过沈赤黔,但凡王猛、权翼二人求见,无需请示,直接放行即可,自然也不曾有人出面阻止权翼靠近。
桓熙为第三子取乳名为如意,只不过如意注定不可能像两个哥哥一样,由王猛、权翼出面教导。
未央、长乐二宫坐落于城南,桓熙进城,走的就是西面城墙直通皇城的章城门。
而慕容英母子如今正在长安,不难联想到桓熙的下一步计划,就是要与苻建争夺代国的控制权。
“如今国库空虚,就不要再安排凉州民众以工代赈,少干点活,省些力气,也能少吃些粮食。
桓熙闻言,颔首道:
“子良来了多久?”
“景略此言差矣,岂不闻隔墙有耳。”
桓熙在乞伏部、破多兰部的丰厚缴获,三军将士有目共睹,光是在乞伏部,就掠夺了五十万头牲畜,带回去了三十余万头。
要想让人干活,就得让人吃饱肚子,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王猛满不在乎的说道:
“此间只有我与梁公二人,出猛之口,入梁公之耳,又怎会传扬出去。”
王猛已经回家,而桓熙则右权翼的领路,来到了一处别院,慕容英母子正是被安置在了这间府邸。
“罢了,这世上哪有事事称心如意的说法。
将士们可不会考虑财政压力,在这样的缴获之下,如果得不到重赏,军中必然生出怨言。
而扩充军队,也就是组建百保鲜卑,则是抽调河西鲜卑中的精锐,稳固地方统治的手段。
王猛沉吟片刻,说道:
“臣以为,非邓破胡(邓羌)莫属。”
“远来是客,我又岂能不闻不问。”
“等到春耕时,再为田间的劳力提供充足的食物。
将来,桓熙自会为他聘请先生。
长安有十二道城门,每面城墙各有三门,每门各设三个门道,每道宽为六米。
说着,王猛解释道:
毕竟能够在他们二人商量事情时,径直推门而入,除了权翼,也只有刺客了。
护卫们见是桓熙前来,纷纷下拜行礼。
权翼刚一落座,王猛便问道:
“先生怎知桓某意在代国?”
桓熙对此可谓是焦头烂额,如果能够选择,桓熙自然是希望能够继续依托潼关、高王两处险隘,稳固东面防线,而后经由河套地区,在北方与苻建争夺代国的控制权。
“梁公意在代国,无暇顾及弘农,必以帅才镇守当地,统领大军。
在如今财政吃紧的情况下,以工代赈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
说着,权翼躬身向桓熙行礼。
桓熙戏虐道:
“先生这话若是传扬出去,只怕应远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没有桓熙在弘农郡布置重兵策应,桓温又怎能放心经营洛阳。
桓熙看着眼前的这座府邸,感觉很是熟悉,稍一回忆,立即回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韩嫣被邓羌送来长安时,所居住的地方么。
至于灾民,更不可能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她的身旁站着两名少年,正是慕容英与她的两个儿子,拓跋寔、拓跋翰。
原来慕容英此前一直在前厅等候,方才听见门外的动静,知道是桓熙登门,赶忙带了两个儿子赶来前院迎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