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军大营,万马齐喑,一片愁云惨淡的景象。
苻黄眉跪在王帐内,毫无疑问,他是全场目光的焦点。
尤其是以苻坚的视线最为犀利,仿佛很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
先前一战,眼看着谢艾的步兵方阵已经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但因为苻黄眉更早溃败,使得邓遐的百保鲜卑及时赶到战场,左右了战局。
最终梁军反败为胜,虞军功败垂成。
如今谢艾、邓遐已经定了秃发鹿磐与贺兰傉檀并为首功,自然而然,虞军失利的最大责任,便在被二人驱赶出战场,未能拖延住邓遐的苻黄眉身上。
苻黄眉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如今苻坚迟迟没有发落他,这让苻黄眉的一颗心始终悬着,后背已然被汗水浸湿。
苻坚当然愤恨,如果杀死苻黄眉能够改变结果,他早就将这个堂兄挫骨扬灰。
但是前因后果,如今他都已经知晓,也清楚,在那种情况下,无论是谁身处苻黄眉的位置上,只怕也无法扭转败局。
那支百保鲜卑为了保卫身处高平川的家人、财富,是真的悍不畏死。
而对于苻黄眉麾下的骑卒来说,他们的战斗技巧或许不熟百保鲜卑,但却没有对方赴死的决心。
在骑战中,一方的将士失去了勇气,胜负就已经不是将领的个人能力能够左右的了。
苻坚深吸一口气,长叹道:
“这一战并非你一人的罪过,朕在临敌之际,布置失当,同样难逃干系。”
越是局势危急的时候,内部越应该要团结。
苻坚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将苻黄眉杀死。
且不说苻黄眉是宗室之中,少有的能够统兵作战的大将,更因为苻黄眉与苻生的关系。
哪怕苻生在位时,因为性情暴虐,肆意残害忠良,惹得国中士民生怨,苻坚推翻它可谓是顺应民意人心。
但苻健不仅有苻生一个儿子,苻坚终究是得位不正。
今日不是不能借着这件事情,向与苻生私交甚笃的苻黄眉发难,将其处死,可苻坚也担心别人误以为自己是在趁机排除异己。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人才难得,苻坚这人爱才、惜才,几乎魔障,对待敌国将领尚且秉持一颗宽容之心,又何况是宗室大将。
苻坚注视着他继续道:
“死罪可免,活罪难恕,广平公作战失利,责令降爵一等,军杖一百,你可心服?”
苻黄眉没想到自己还有活命的机会。
毕竟他与苻生自幼亲善,苻生即位便迫不及待给他、给苻飞等亲信加封王爵,如今只不过是苻坚不愿称帝,只是做了天王,所以宗室们都由王降为了郡公。
苻黄眉连连叩首道:
“天王仁慈,宽恕末将死罪,已是恩宠至极,末将心服口服。”
“起来吧。”
苻坚看着面色动容的苻黄眉:
“这一百军棍暂且记着,留你在军前效力,戴罪立功,等到回了晋阳再议赏罚。”
苻坚此时已经不想在银川城外逗留下去,既然军中士气已经跌落了谷底,也没有了破城的希望,自当是要班师,将侵略河东的桓熙给驱逐回去。
苻黄眉心中大喜,连忙应道:
“末将必定不负天王的期望,自当拼死奋战。”
苻坚闻言,心道:你如今再提拼死奋战,又有何用。
王帐内,包括苻飞等人在内,见苻坚并没有得理不饶人,非要置苻黄眉于死地,也终于相信他真的是在拿苻生的这些儿时好友当自己人看待。
毕竟无论他说得多么好听,终究还是得要看他怎么做。
正此时,薛赞得帐外的亲信通禀,匆匆步入王帐。
不等他行礼,苻坚急迫地问道:
“薛侍郎,此战我军折损了多少兵马?”
薛赞的脸色有点难看,但他还是如数汇报道:
“启禀天王,五万步骑出营,如今回来的只有四万人,遗失铠甲三万余具,各类长短兵仗两万六千余柄”
五万步骑出战,只回来四万人,不等于是说梁军俘斩万人,肯定还有许多溃兵走散,从其它方向逃走了。
苻坚听到这些统计之后,脸色好看了许多。
由于将士们丢盔弃甲,一路上兵器、铠甲遗失得比较多,但好在营中还留有备用的甲仗。
而逃回来了四万人,也算不得伤了元气,只不过是短时间内难以提振士气,故而选择撤军罢了。
实际上,在古代的战争中,除非是陷入了重围,否则很少会出现大量的斩杀与俘虏。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一方在前边丢盔弃甲的跑,而身后追逐之人也不可能脱了盔甲、扔掉兵器去追。
一方是轻装逃命,一方则披甲执锐,又怎么赶得上别人。
而骑兵在经历过游斗之后,战马还能剩下多少体力,由于马的耐力还不如人,一般追出一段距离,也就不能继续追了。
这一战,虞军有一万人没有回营,还是因为秃发鹿磐与贺兰傉檀的两千骑卒,在赶跑了苻黄眉,而正面战场的虞军步阵已经溃败的情况下,回身厮杀,才使得虞军出现了百分之二十的折损。
至于百保鲜卑接近强弩之末,既然敌军已经溃败,邓遐自然是要爱惜战马,而不是选择不惜马力的去追杀溃兵,将战马给跑废。
这年头,战马可比人命值钱,尤其是这些能够装配具装甲骑的高大战马,那可是宝贝疙瘩。
苻坚听罢战后统计,对众人道:
“如今我军并未伤筋动骨,可毕竟在士气山落了下风,是继续留在银川,还是要退回河东,朕想听一听诸位的意见。”
说是这般说,但参考苻坚当初执意进攻银川的强硬态度,如今居然让众人重新再议去留,可见苻坚已经有了退兵的想法,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
好在能够体察上意之人不在少数,众人纷纷进言,请求退兵,但也有不开眼的,请求严惩此前力主南下的薛赞。
然而,苻坚当初就与薛赞说过,他是一个有担当的,这话自然也不是在诓骗薛赞,他将南下的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一如在追究苻黄眉的过错时,也主动揽下了部分的罪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