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贺萱离去时那欢快的脚步,贺穆罗内心颇为羡慕。
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她也亲身经历过,只是转眼间就成了过眼云烟。
虽然已经认命,正如贺母所言,她生在贺兰部,享受锦衣玉食,就应该为部族出力。
可贺穆罗还是不甘心,给桓熙作妾,当然不需要她去侍奉公婆,她一个侧室也没有侍奉公婆的资格。
但是一想到今后要看正妻的眼色,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贺穆罗就觉着将来的日子没有盼头。
她甚至暗暗期盼兄长把事情谈崩,这样,她也就不用嫁去关中。
贺穆罗生长草原,长在草原,当然不向往关中的花花世界。
只是天不遂人愿,这份念想注定是要落空的,贺母离开不久,就带着一名妇人来到了贺穆罗的面前。
贺母说道:
“我听说桓熙通晓鲜卑语,可你既然嫁去关中,还得学一学他们晋人的语言,这妇人本是代地的晋人,读过书,能识字,今后就由她来教导你。
“晋人的礼仪,你也得用心着学,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贺穆罗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哪怕再怎么不情愿,还是会配合着来。
毕竟真要是出了洋相,丢的可不是她一个人的脸。
贺穆罗强颜欢笑道:
“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草原女子,怎么可能喜欢读书识字学那些没用的礼仪,真要让她选择,贺穆罗宁愿骑马弯弓射大雁。
只不过,贺穆罗将贺母应付走后,倒也真的在认真跟着妇人学习。
数日后,此前秘密离开营地的贺纳刺终于回来了。
贺赖头在听完贺纳刺的汇报后,看着风尘仆仆,满脸疲态的儿子,欣慰道:
“一路上辛苦你了。”
贺纳刺摇头道:
“为阿干奔走出力,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情。”
贺赖头点点头,他示意其余人等暂且退下,牙帐内,只剩了他们父子二人,贺赖头问道:
“你此番面见桓熙,觉得此人如何?”
贺纳刺稍作沉吟,道:
“此人好名,行事并不利索。”
贺赖头闻言,好奇道:
“为何这般说?”
贺纳刺解释道:
“孩儿此前提出要将穆罗许配给他,他分明已经动心,却还在那假装推辞。
“晋人就是这样,待人接物,透着一股子虚情假意。”
贺赖头却道:
“虚情假意,那也是情意,总好过苻生,半点情面都不讲。
“在你南下拜谒桓熙的时候,晋阳又有消息传来,你可知道,强平已经改被苻生杀了。”
贺纳刺诧异道:
“那不是强太后的亲兄弟么!究竟是因何事受诛?”
皇后无罪,苻生都能痛下杀手,只为替自己消灾挡祸,如今再杀亲舅舅,倒也不是什么新鲜事,贺纳刺只是好奇其中原由。
贺赖头透露道:
“民间有传言,声称桓熙即将进攻代国,引得民众恐慌,就连苻生也有耳闻。
“苻生怒不可遏,下诏将传播谣言之人全部剖胸剜心。
“强平于心不忍,于是入宫劝说苻生,可苻生哪是听得进劝的人,当场就命左右用凿子凿穿强平的头顶,据说强平的脑浆都流了一地,死在了殿上。
“唉!苻生这般冷血无情,就连亲族也是朝不保夕,又何况是我们这些异族。
“桓熙待人虚情假意,但只要我们尽心侍奉他,至少他就不会翻脸无情。
“彼此之间能够维持着这份君臣情谊,是真情,还是假意,难道重要吗?”
贺纳刺连连点头,他光是听了强平的遭遇,就觉得心悸,也不知道晋阳的那些虞国公卿,他们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估计每天都生活在心惊胆战之中。
正当贺纳刺出神的时候,却听贺赖头继续道:
“非常时期,还需果断行事,迁延时日,唯恐夜长梦多。”
说着,贺赖头吩咐道:
“纳刺,你即刻派人与桓熙沟通行程,方便他率军北上接应。
“明日一早,贺兰部举族南迁!”
贺纳刺拱手应道:
“孩儿领命。”
当他离开贺赖头的牙帐,贺穆罗早已在帐外守着他。
“阿干!”
贺穆罗凑了上来,说道:
“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阿干,阿干平素最疼爱穆罗,可不许骗我。”
贺纳刺笑道:
“我知道伱想要问什么,这里人多口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贺穆罗拉着兄长回到自己的帐篷,不等她询问,贺纳刺便反问道:
“你可是想要询问有关桓熙的事情?”
贺穆罗低着头嗯了一声,说道:
“母亲说了他许多好话,但这都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如今只有阿干见过他,阿干,你与我说说,他这人究竟如何。”
不同于给贺赖头的回答,面对贺穆罗,贺纳刺自然是另一番说辞:
“桓熙美姿容,性诙谐,与人谈谑之际,言语风趣,此番与他相见,如沐春风。”
说着,贺纳刺调笑道:
“若非我是男儿身,这门婚事哪还轮得到穆罗。”
贺穆罗闻言嘟囔道:
“阿干说些什么胡话,如今你将他夸得上了天,莫要等我见着了真人,却是天壤之别。”
贺纳刺信心满满道:
“等你见着了他,自有分晓。”
河东,晋阳。
强平之死,已经是老黄历了,前不久,虞国八位辅政大臣中仅存的四位,又减了一人,正是当朝丞相雷弱儿。
雷弱儿并非氐人,而是羌人,他本为羌族酋长,后赵末年,率部归附苻洪,历任显位,在苻雄死后,便是由他接任的丞相之位。
八位辅政大臣之中,雷弱儿的位次仅在太师鱼遵之下,但就是这样一位重臣,也是因为刚正直言,而被苻生灭了满门。
雷弱儿的九个儿子,二十七個孙子,无一活口。
眼见苻生肆意杀戮大臣,不仅羌人心寒,就连氐族人也生出了叛离之心。
一时间,晋阳城内,暗流涌动。
东海王府,密室内,苻坚看向兄长苻法,语气激动道:
“如今正值乱世,社稷并不稳固,如果继续任由陛下随意刑杀大臣,人心背离,只恐这份基业终会被外人所分食,你我都将沦为阶下囚!”
(本章完)